窗前鮮花

○文/艾克拜爾·米吉提（哈薩克族）

伊犁的氣候要比北京舒愜，春天的腳步也要來得早些。那天，為了給霍城轉場的牧民送去預災照明瓶，起早從京城匆匆趕到伊寧，先去看望母親。同行的伙伴看著母親養在窗前的鮮花，很是驚訝。他看到那一盆火紅的三角梅禁不住說，這是我們廈門的市花，便走過去仔細端詳，頗有他鄉遇故人的喜悅。三角梅在南國廈門一樹樹地綻放于道旁，而在這西北之境，只能微縮開放在母親的花盆里。

春天是鮮花盛開的季節，但是，出得伊寧機場，除了草地開始還綠和桃花綻開，所有的花花期未至，只有母親窗前鮮花一片。母親特別喜歡養花，過去，會在院子里種植各色鮮花，從春到秋，滿院子花海如潮。后來，孩子們大了，先后成家過各自的日子去了，冬季掃雪就成了問題，于是，就將老人接進了樓房。現在，母親將她對鮮花的愛播種在窗前。陽臺上一溜擺放栽著各種花卉的花盆，扶桑、月季、芙蓉、三角梅、蘭花，姹紫嫣紅，把投進陽臺的陽光點染，映射出七彩光芒，釋放著滿屋的溫馨。

我們匆匆辭別母親趕往霍城，去果子溝迎接從冬牧場轉場的牧民。果子溝顧名思義就是長滿野果的地方，滿山遍野都是野果、野杏、山楂、醋栗，四月中旬以后，起伏的山巒會開滿白色和粉色的野果花，那叫一個絢麗，再加上綠茸茸的山地草原，那種柔和與美麗攝人心魄。天地間你難以想象會有這樣的美景。但在此時，果子溝口雪被剛剛褪去，雪線正在向更遠的山脊收縮。大自然就是這樣奇妙，植物的生長與海拔高度有著密切關聯。“五一”前后，前山地帶會被郁金香的紅色覆蓋；再往山里陽坡灌木地帶，五月底六月初，一叢叢的杜鵑花便會噴芳吐艷；而在此之后，各色山花會在高山草原搖曳，令人目不暇接。山風過處，空氣里都透著沁人心脾的花香。眼下隨著海拔高度的提升，我們經過了灌木地帶、闊葉林地帶，進入針葉林地帶，那層次是分明的。針葉林始于海拔1500米，終于海拔3000米，海拔3000米以上便是高山草地和苔地。在那里，只能開一些細碎的小花。但這一切要等到夏天來臨。此刻，云杉林間積雪深厚，在云杉林之上，威嚴的群峰白雪皚皚，直刺蒼穹。

那一彎凌空銜接谷地兩側山脊的著名果子溝斜拉橋梁，高懸于前方。在最早廢棄公路的谷口，我們看到了轉場的七群羊，正在這里歇腳。這里是個中轉站，設有接待站、醫療站、獸醫站等，牧民到這里可以用餐，坐騎可以添喂飼料，稍事休整繼續出發。當我們穿過羊群時，一只褐色哈薩克羊背低足高倒伏在小溪旁，掙扎著起不來，我順手薅住它脊背上的毛，拎扶著讓它站立起來。那只羊就像它的羊毛一樣輕飄飄的，幾乎沒有分量。這就是嚴酷的冬天所為。然而，生命就是這樣，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會頑強生存下去。那只褐色綿羊迅即碎步跑進羊群，準備跟隨羊群走向果子溝口。顯然，它感覺得到，春天已在那里向它招手。只要能走出果子溝口，花的海洋將在那里期待。而且，它一定能夠重新走回鮮花盛開的高山夏牧場，享用那里肥美草原。無疑，它的生命將與各色山花交織在一起。我們把預災照明瓶送到轉場牧民手上，教會他們簡便易行的使用方法。此時，山風颯颯，松濤陣陣，森林防火道上的白雪，無言地炫示這里的氣溫。不過，春的步伐正向這里走來，那森林和防火道上將開滿山花。

臨返北京前，我回家去和母親告別。她正好用噴壺在給窗前的鮮花澆水。母親看到我很高興，一邊澆著花兒，一邊對我說，前久我病一場，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還好，又見到你了，孩子。我說，不會的媽媽，祝您健康長壽。過幾天，杏花開時我還會來看您，一起參加這里的杏花節。

（作者系全國政協委員、著名作家、《中國作家》雜志原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