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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士廣:我只是記錄下最純粹的故事
3月3日晚上7點鐘,上海南站,導演范士廣與3名攝制組成員柯丁丁、謝抒豪、周圣樂,坐上了一趟往武漢運送物資的綠皮火車,在臥鋪車廂里“咣里咣當坐了一夜”。抵達武漢后,一股電影鏡頭般的沖擊感迎面撲來:“在我的有生之年,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城市是空的,沒有人。”
在此之前,范士廣已經(jīng)在上海蹲點拍攝一個多月,記錄這座大城市的疫情防控狀況,沒有精準的預期,只想著“能拍多少是多少”。拍到3月,忽然接到獲批去武漢拍攝的通知,次日出發(fā)。
在武漢這座恍若靜止的城市里,范士廣待了28天。近一個月的時間,他與團隊采訪了上海援鄂醫(yī)療隊的近百位醫(yī)務人員,記錄下隔離病房里的瞬間,視頻素材長達3萬多分鐘。
日前,紀錄片《人間世》抗擊疫情特別節(jié)目播出。作為總導演,范士廣說:“有時反思,常常講述,總是記錄。支撐我們完成不可能任務的,不是藝術創(chuàng)作的激情,而是真實記錄的使命感。”
記錄真實并不容易。在火車上,范士廣與成員敲定了3個蹲點醫(yī)院:金銀潭醫(yī)院、同濟醫(yī)院光谷院區(qū)和雷神山醫(yī)院。確定分工后,范士廣每日早起搭車,在住處和院區(qū)之間往返,行程達100公里。在醫(yī)院蹲守時,他們必須跟醫(yī)護人員一樣習慣穿四五個小時防護服,眼球被護目鏡壓迫得凸起疼痛,時常感到缺氧。“一生都不會忘記那種感覺。熱是可以忍受的,但是缺氧受不了,是你怎么都克服不了的”。
記者出身的范士廣曾奮斗在新聞深度報道一線,而紀錄片與流動性強的新聞拍攝方法不太一樣,需要“蹲守式拍攝”—— 深耕一個地方,去觀察、熟悉、體驗、記錄,最后得出自己的觀察結果。“通過蹲守式拍攝,才能和所有的醫(yī)生、病人建立緊密聯(lián)系,對這里的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人和疫情的關系有比較深刻的認識”。
“在紅區(qū),一個人穿著防護服,如果不寫名字,你分不清這個人是醫(yī)生還是護士,分不清年齡,甚至分不清性別。但是反過來想一想,這其實是讓紅區(qū)的故事更加純粹,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會更加純粹。”在那樣一個“模糊個人信息”的環(huán)境里待了許久,范士廣感覺自己對醫(yī)護人員的認知更加清晰、深刻。
在紅區(qū)蹲守時,范士廣與一位護士坐在走廊聊天。她在這里照顧的一個病人前不久突然去世了,病人的手機留在了鐵柜子里。去世那天晚上,手機不停地響,直到?jīng)]有電。
另一個護士告訴范士廣,護理完一個無人陪護的去世病人之后,她把床推到走廊里,坐在大概10米的位置,像親人一樣陪著他坐了10分鐘。
這兩件事對范士廣觸動很大。“進入疫區(qū),我們真正觀察到的,是在忙碌的日常生活中見不到的純粹,是更為本質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范士廣意識到,無論是插管醫(yī)生、護士還是清潔阿姨,每個人都有著獨特的個人記憶。“我們不應該只有宏大的敘事,一定要有個人回憶與經(jīng)驗的敘事。”于是,在主體性拍攝之外,范士廣開啟了一個計劃——采訪100個醫(yī)護人員,做一個口述史。
在制作時,范士廣與后期剪輯師起了爭執(zhí)。作為一個有經(jīng)驗的剪輯師,分集導演認為這個片子應該更像一個“片子”——敘事要有結構與邏輯,有精妙的設計和技巧性的勾連。但范士廣認為,做這件事情的初衷是想留存更多個人記憶,而不是因為剪輯需要把個人的記憶碎片化破壞掉。“不能為了完成敘事去消費別人。在重大災難面前,我們要好好想一想,這么做是不是對得起歷史?”
由于大型攝影器材消毒難度大,手機成為范士廣與團隊成員相當關鍵的拍攝工具,“拍完后,拍攝者從人員通道出來,手機通過污染物通道出來,用酒精泡過,拿出來之后都是濕淋淋的”。
每一次,當范士廣把手機重新打開,等待開機LOGO出現(xiàn)的時刻最為緊張,“生怕素材都沒了”。晚上回去后,范士廣坐在床頭掏出電腦和手機備份,一條一條傳送視頻。“如果視頻很大,備份是很慢很慢的。每個日日夜夜都是這么過的,傳完那一刻才能安心一點”。
在金銀潭醫(yī)院,一位女患者在離院前拿出紙筆,記下了每個護士的名字和電話號碼,一定要給他們鞠躬;一位市民穿著笨重的皮卡丘套裝,舉著“謝謝”的紙牌,站在路邊數(shù)小時為醫(yī)療隊送行。范士廣說:“這是很本真的一種東西。”
“以前我們可能不喜歡喊口號,感覺口號很空洞。”但在武漢經(jīng)歷了一切后,他對“謝謝你們”“武漢加油”這樣的字眼有了前所未有的理解和觸動。“每一次呼喊,一定有他自己內(nèi)心的故事和真實的情感”。
編輯:董雨吉
關鍵詞:范士 士廣 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