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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東京:“合成謬誤”并非市場失靈
作者: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副校(院)長 王東京
經濟學家研究發現,現實生活中存在大量事與愿違的現象:從局部看人們的某種行為是對的,而加總起來的結果卻是錯的。薩繆爾遜稱此現象為“合成謬誤”。毋庸置疑,“合成謬誤”的確存在。美國學者哈丁提出的“公地悲劇”便是典型的例子:假設有一牧場,對某個牧民來說,養羊越多賺錢會越多;可當所有牧民都爭著多養羊時,結果卻導致草場退化,最后誰也無法養羊。再比如從單個農場主看,糧食增產可以增收,但若全球糧食都增產,糧食供過于求導致糧價下跌,結果增產反而不增收。
這樣的例子多,舉不勝舉。而我寫這篇文章是要討論兩個問題:第一,應該怎樣看待“合成謬誤”?第二,“合成謬誤”應該怎樣處理才對?我的觀點,“合成謬誤”并非錯誤,而是供求規律作用的必然結果。或者說,“合成謬誤”本身就是經濟規律,規律只能利用、不能改變。
我曾說過,對經濟學的概念不可望文生義。比如“價格歧視”一詞并無貶義,但卻容易讓人想到“不公平對待”;“合成謬誤”也如此,明明是經濟規律,卻讓人以為是某種需要糾正的錯誤。說來也難怪,薩繆爾遜當年提出“合成謬誤”,目的是要證明市場失靈,因為市場失靈,所以需要政府干預。今天的凱恩斯主義者力主國家干預,正是基于“合成謬誤”假設。
可應當追問的是,“合成謬誤”真會導致市場失靈么?我認為不會;相反,“合成謬誤”恰恰證明了市場有效。讀者不要誤會,我這樣講并非否認市場有可能失靈,在國家安全、社會公正、公共服務等領域,市場確實會失靈,但不能說“合成謬誤”也是市場失靈。道理很簡單,若不存在“合成謬誤”,供求規律就無法起作用。
經濟學講得清楚,供求規律有兩層含義:一是供求決定價格;二是價格調節供求。舉個例子:某紡織廠為了追求利潤擴大生產,而若所有紡織廠都擴大生產,產品一旦供過于求,價格會下跌,企業會減少生產;若企業都減少生產,產品慢慢供不應求,價格上升,于是企業會增加生產。顯然,這個過程正是市場(價格機制)引導資源配置的過程,怎能說是市場失靈呢?
據我所知,人們將“合成謬誤”視為市場失靈,理由是產品過剩會造成資源浪費。這種看法其實是一種誤解。不錯,產品長期滯銷壓庫是資源浪費,但卻與“合成謬誤”無關。經濟學說,價格若由市場供求決定,產品供過于求價格會下降,只要價格足夠低,最后市場必能出清。由此推理,如果某個企業產品長期積壓造成了資源浪費,那么一定是未按供求規律定價。
轉談第二個問題吧。“合成謬誤”應該怎樣處理?事實上,“合成謬誤”可分為市場主導與政府主導兩種類型。上面我們提到的“公地悲劇”與紡織品供過于求,顯然是屬于第一種類型。對市場型“合成謬誤”,我認為應交給市場調節,政府只需做三件事:一是界定產權,二是讓企業自負盈虧,三是照顧低收入者。只要做到這三條,其他政府不用管。
設想一下,牧民在草場養羊,假若草場產權有明確界定,你認為會發生“公地悲劇”么?當然不會。再有,紡織品供過于求,若企業是自負盈虧的市場主體,紡織品會降價么?當然會降價。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前些年國內有些企業產品大量壓庫卻不降價,甚至成為僵尸企業也不關門,你道為什么?經濟學的解釋,是此類企業并非真正的市場主體,背后有政府財政給補貼。
對政府主導類“合成謬誤”的處理,關鍵是要合理確定政府作用的邊界。前面說過,在國家安全、社會公平、公共服務等領域市場會失靈,政府在以上領域就要主動發揮作用。如某地發生地震災害,食品、服裝、帳篷等會嚴重短缺,若由市場自發調節,價格飆升會危及社會穩定。在此情況下,政府不僅可通過行政調撥增加供應,對價格也可直接管制。
這是一方面。但同時要指出的是,政府調節也可能導致“合成謬誤”。有前車之鑒,20世紀末國內一度出現賣糧難,為避免谷賤傷農,當時就有地方政府出面調結構:有的要求農民將耕地改為水塘養魚;有的則要求農民大面積種蔬菜,結果魚和蔬菜嚴重供過于求,令價格大跌。有農民抱怨說:政府調結構是“你調我調大家調,調來調去賣不掉”。
問題就在這里,既然政府調節也存在“合成謬誤”,我們怎能靠政府去糾正市場“合成謬誤”呢?從邏輯上講,政府主導調結構至少應具備三個前提:政府要能預知未來怎樣的結構是合理結構;政府官員要比企業家更懂市場;行政手段要比市場手段更有效。可現實中這三個前提并不成立,這樣就決定了政府不宜主導調結構。
綜上分析,本文的結論是:市場主導型“合成謬誤”并不是失誤,而是經濟規律。規律不可能改變,即便要照顧窮人,政府也只能利用規律,不能違背規律。以豬肉為例:前段時間豬肉供給短缺,肉價上漲,若肉價過高影響到了民生,政府可補貼低收入者,但不能管控肉價。要記住:價格是市場調節供求的信號,信號扭曲會加劇供求失衡。
編輯:董雨吉
關鍵詞:合成謬誤 市場 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