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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草:對我來說,音樂是最光明的事
9月29日晚,大型音樂舞蹈史詩《奮斗吧 中華兒女》在人民大會堂上演。
“與幾千名藝術家的合作,是非常難得的體驗,令人難忘?!睋伪敬瓮頃笓]之一的中國交響樂團首席指揮李心草格外興奮。
在中國音樂學院,李心草接受了記者的專訪。從這次演出中的難忘瞬間,到多年來的音樂之路,到對指揮藝術和文化傳播的思考,李心草暢聊了音樂這件對他來說“最光明的事”。
20多天的徹夜連排,沒有人有一絲懈怠和怨言
解放周末:在《奮斗吧 中華兒女》中,您指揮第四篇章獻演,展現了一幅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壯闊圖景。排演過程中,有哪些難忘的經歷?
李心草:這次演出讓我想起小時候在云南上學,有一次去學校旁邊看國家隊足球訓練基地的訓練,發現的一個很神奇的現象:明明清清楚楚地看到球員一腳踢到了球,最開始卻什么聲音也沒聽見,直到半秒鐘之后,才聽到“砰”的一聲。后來我才知道,這是由于距離遠導致的聲音延遲。這一次的演出中,我們就遇到了這樣一個難題——克服聲音延遲。
演出在人民大會堂舉行。大會堂的舞臺氣勢宏大,對聲音有擴散效應,和我們之前排練的模擬場地非常不同。加上400人組成的合唱團所在的位置不同于常規演出,分立舞臺兩側,更給聲場配合帶來了額外難度。整個演出團隊要克服聲音傳遞的延遲,只能提前出聲,隨后通過一次次的調整、磨合,再調整、再磨合,做到整齊劃一。由于演出曲目繁多,樂曲節奏有快有慢,聲效有輕有響,每首曲子的提前量還不同,但都要排練到準確無誤。
可以說,這20多天的徹夜連排,沒有人有一絲懈怠和怨言,每個人都拼盡了全力,突破了自己的極限。等待的過程中大家席地而坐,甚至席地而睡,等到自己上場時,就是百分之百的投入。在這樣艱苦的排練條件下,大家憑著心中強烈的責任感,相互加油鼓勁,共同克服了困難。對我來說,這是一次非常難忘的經歷。
解放周末:晚會中,前三個篇章里有許多人們喜聞樂見的樂曲,而您指揮的第四篇章中新創作的歌曲較多。和經典作品相比,新曲目還沒有達到讓人耳熟能詳的程度,有些甚至是第一次公開演出。您是怎樣演繹這些作品的?
李心草:我覺得要辯證地看待新曲目的處理。一方面,新歌演出沒有參照,演繹出來的實際效果可能連作曲家自己都不太清楚,還要通過實踐再去修改。所以不管是指揮也好,歌唱家也好,可以在沒有樣板的情況下按照自己的想法處理。但另一方面,任何一部新作品在第一次面向公眾演出時給人留下的第一印象至關重要。就像我們常常說的,第一次接觸一部音樂作品時一定要聽對版本。不然,留下了先入為主的壞印象,往后的欣賞就會非常困難。從這個角度來說,新歌絕對不能亂處理。
這次演出前,我和作曲家、歌唱家就每一首曲目的速度、力度、情感的處理都進行了深入交流。對于一些合作曲目,比如由“民歌王子”王宏偉和美聲歌唱家石倚潔共同演繹完成的《一個都不能少》,在聲音融合方面,前期也下了很大的功夫。
此外,這一次我們還加入了以往排練中都沒有的一個環節——音樂作業。這是排練歌劇時的一個步驟,指的是演員學會曲目之后,先與單獨的鋼琴伴奏進行仔細排練。在熟悉之后,再與整個樂隊配合排練。加入這個程序,就是為了讓歌唱演員把握好有限的與樂隊配合的機會,保證最終的演出效果。
解放周末:從“中俄文化年閉幕式”音樂會到G20杭州峰會《最憶是杭州》實景演出交響音樂會,再到大型音樂舞蹈史詩《奮斗吧 中華兒女》,您指揮了多場高規格、高關注度的演出。每次上臺之前,有沒有什么特殊的方式來給自己打氣?
李心草:我這個人沒有太多的儀式感。上臺前還是比較現實地告訴自己,接下來要怎么做,要保持一個什么樣的狀態。和歌唱家、獨奏演員的個人創作不同,指揮是領導大家進行集體創作的,所以首先要把自己的情緒和狀態穩定下來,在臺上能夠保持良好的控制力,因為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才能做到藝術上的發揮。
指揮是一門一次也輸不起的職業
解放周末:22歲拿到全國首屆指揮大賽冠軍,28歲加入中國交響樂團,看到您的履歷表,很多人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指揮天才。但很少有人知道,您最初學習的是長笛。當時是怎么轉變專業方向的?
李心草:當年我參加云南省文藝學校招考時,老師問我愿不愿意學長笛,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就說“愿意”。很多年后我回想起來,當時如果老師問的是其他樂器,無論是鋼琴、小提琴還是打擊樂,我的回答應該都是“愿意”。在那個年齡,我還不知道什么是事業和未來,但潛意識里對音樂的向往是非常強烈的,覺得音樂對于我來說是最光明的事情。所以,不管什么樂器,只要能學音樂,我都愿意。
真正影響我一生的時刻,是入學一年后參加的第一次樂隊排練。那一天排練的曲目是《中國少年先鋒隊隊歌》,我演奏長笛。排練很快就結束了,但我卻沒有急著離開那里,而是等大家都走光之后,獨自站上指揮臺,在腦海中回想剛才指揮老師的風采。當時心里有兩個念頭。第一個是這兒(指揮臺)比那兒(長笛位)好,第二個是我將來一定要站在這兒。我知道,我迷上了指揮。
對指揮產生濃厚的興趣之后,我就在學校圖書館僅有的資料中搜出一些莫扎特、貝多芬、柴可夫斯基作品的總譜。沒有分譜,我就自己手抄,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抄。有些弦樂的譜子是一樣的,現在只要復印就可以,但在那個年代,就是自己一份份地抄。有了譜子之后,我在學校組建了一個30多人的管弦樂隊,只要有時間,大家就聚在一起排練,勁頭非常足。
今天想來,要感謝那個純粹而沒有任何干擾的時代,讓一群熱愛音樂的少年可以心無旁騖地學習音樂、排練曲目。這段在藝校的經歷是我指揮生涯中第一個關鍵時期。
解放周末:從事指揮工作那么多年后,您現在對這門藝術的理解和過去有什么不同嗎?
李心草:我覺得每個學指揮的人都要經歷這樣一段心路歷程。大部分人一開始學指揮時,其實都不太清楚指揮到底意味著什么、要做什么。最開始迷上指揮時,我只覺得站在舞臺中央很威風,大家都得聽我的。但在藝校的四年排練中我慢慢明白,組建樂隊的興奮勁過去之后,平常的排練中其實有許多問題需要指揮去解決和磨合,不是簡單地耍威風就可以的。后來考中央音樂學院指揮系時的系統學習讓我明白,原來指揮要學那么多理論知識。大學畢業到了工作崗位之后,發現要學的東西更多。從事指揮工作越久,我越覺得肩上負擔的責任越重。要做一名合格的指揮,首先在學術方面要有扎實的功底,這非常重要,但只是冰山一角。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緒,如何應變,如何與人打交道……這些都是成為一名優秀的指揮需要學習的內容。
現在我經常會和學生說,指揮是一門一次也輸不起的職業。很多文藝工作者可能都會經歷失意的時刻,但之后仍可以通過創作優秀作品重新獲得大家的認可。但對指揮來說不是這樣。指揮沒有自己的樂器和嗓音,指揮的藝術是通過別人傳達的。如果一名指揮在一個樂隊面前失敗一次,他在他們面前就再也抬不起頭了。哪怕之后你指揮得再好,說得再有道理,他們給你的反饋都會是打折扣的。
有人曾經問我,最滿意的演出是哪一場。對我來說,沒有所謂最滿意的演出,因為每一次演出都是最重要的,對待每一個音符、每一件作品都要認認真真,一斧一鑿,做到最好。
解放周末:在許多人看來,藝術家大多是“有脾氣”的。在與樂手意見相左時,您會怎么處理?
李心草:對藝術要有自己的堅持和定力。有時候,我在排練中反復提一個要求,樂隊隊員不耐煩了,但我還是堅持。他們按照要求完成后,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大家也就信服了。我想,從事藝術的人,可能經常會碰到這樣的情況,如果不堅持,而是隨大溜,久而久之對自己和對他人的要求就會越來越低。年紀越來越大,積累越來越多,我越是感覺到注重細節的重要性。
藝術上要堅持,但態度上不必尖銳。以前年輕氣盛,總覺得自己在音樂上的觀點是正確的,別人也要照著做。但對待音樂,大家其實都有自己的判斷,發脾氣也無濟于事。指揮要做的應該是盡可能地凝聚整個樂團的力量,鼓勵大家發揮出應有的水平,甚至做到超水平發揮。
編輯:董雨吉
關鍵詞:指揮 演出 音樂 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