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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霽翔:重啟宮門
單霽翔簡介
第十、十一、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故宮博物院院長,中國文物學會會長,中國建筑學會副理事長。研究館員、高級建筑師、注冊城市規劃師,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等高等院校兼職教授、博士生導師。
單霽翔從小在四合院里長大,他說沒想到自己會到“世界上最大的四合院”來工作。四合院里春夏秋冬季節分明,可以接地氣、望天空。大概起初就像某種移情,慢慢地,了解得越來越多,一草一木,一樓一閣,都與某個歷史瞬間、歷史故事對接,感情就再也無法拔出。
2017年的最后一天,從紫禁城西北角出發,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帶領負責開放管理工作的約700名職工,對故宮開放區域進行了這一年最后一次清場封門檢查。期間,單霽翔被不少游客認出,爭搶著合影留念。他一如往常,溫和淡然。
隨著閉館音樂響起,游人漸漸散去,一道道宮門緩緩合上,單霽翔和他的故宮就此為2017畫下一個圓滿的年終句點。
十幾個小時后,迎著2018年的第一輪朝陽,寒風中,這位故宮當家人現身午門,如往常一樣,親自迎接紫禁城新一年的第一批訪客。一個個滿懷新奇的面孔穿梭而過,單霽翔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眼神堅毅執著。
一墻之隔,兩個世界。墻外是千年歷史打磨的繁華和69年共和國心臟的炫彩,宮內是600年的歷史滄桑和皇家威嚴。
故宮,在他手里變了模樣
故宮,東方皇家建筑巔峰。一條中軸線縱貫。金色琉璃瓦頂下、朱紅高墻內,圈住的是有形的宮闕亭臺,播散的是無形的歷史氤氳。
90多年前,神秘的紫禁城第一次以博物院身份向世界敞開大門。當天到底有多少人來參觀,早就無從考察,只有史料記載,當日閉館后工作人員撿了一大筐觀眾擠丟的鞋。
2012年,單霽翔履新故宮博物院院長時,故宮正深陷泥潭。之前發生的“十重門”讓故宮博物院的聲譽跌至谷底。其時,58歲的單霽翔接下了這塊燙手山芋。
到故宮博物院的前幾個月,單霽翔成了故宮人口中“行走的院長”,他遍訪各個部門,登門求教于院內的老專家學者,走遍了傳說中“紫禁城9999間半的房舍”。
在秘書周高亮的記憶中,每天進宮后和院長匯合,倆人從神武門西邊院長辦公室出發,向西沿著紫禁城紅墻繞一圈,每天這4公里巡查風雨無阻。從小長在北京四合院的單霽翔在這樣的行走中,摸清了世界上最大四合院的現狀。
“不夸張地說,近600年來,只有我和高亮走遍了紫禁城里所有的房子。”說得輕松,單霽翔卻利用這行走的5個月,完成了一篇名為“平安故宮工程”的報告。除了摸清故宮到底有多少間房,如何開展保護工程,《“平安故宮”工程總體方案》中還涉及保護180萬余件故宮藏品的安全,以及每年約1500萬中外觀眾的安全。
接下來幾年,隨著“平安故宮“工程的穩步推進,紫禁城變了模樣。
600年的故宮也應該有未來。到任之始,單霽翔便堅定一個信念:首先要善待故宮本身,讓這座寶庫得到應有的尊重。
在每一個中國人心中,故宮都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為了讓故宮從歷史中走來,再健康地走向未來,鑒于故宮博物院每天參觀人數規模特別龐大的現實情況,為了讓紫禁城的珍寶不至于從早到晚接受參觀,改善疲憊不堪的現況,故宮博物院開始實行每周一全天閉館的“休息”;為了保護歷史信息,故宮開展了更大規模的修繕和保護工作,使原開放面積只占總面積30%的故宮通過修繕達到將近80%的開放面積;為了使環境得到綜合整治,所有辦公地點不再占用古建,同時加強文物建筑日常維修,對周邊環境控制以及地下庫房改建,基礎設施改造,世界文化遺產監測,文物藏品防震以及觀眾參觀安全等等。
“一個煙頭也管,一個井蓋也管,一塊墻皮也管。”到故宮后,單霽翔事必躬親。同事們埋怨他管得太細。他輕松笑笑:“把一件一件小事做好,就能看出大的變化。”
禁煙、禁垃圾、禁草,拆“違建”,幾年下來,紫禁城變了模樣。
有人評價單霽翔管理故宮的理念為“讓觀眾有尊嚴,讓故宮有尊嚴”。為前者,他做了很多潤物無聲的工作,為后者,單霽翔也整出了大動靜,甚至打破了沿襲多年的外交慣例。
在2013年4月之前,來故宮參觀的外賓都可以乘車直入午門,一直開到參觀地點。但單霽翔早就認為,這個特權應該取消,外賓也應當在故宮門前下車,和所有參觀者一樣步行入內。
法國總統奧朗德來故宮的那天,午門在禮賓車隊抵達時關上了,單霽翔在午門外候著,引導著奧朗德一行步行入內。從這天后,午門再也沒有出現過車隊長驅直入的景象。
單霽翔覺得,這是對故宮這座古老建筑的尊重。“英國的白金漢宮、法國的凡爾賽宮、日本的皇宮今天都是開放單位,但都不允許車輛穿行,這是一個文化尊嚴的問題!”
故宮為普通觀眾打開了越來越多塵封已久的宮門,但面對外賓想要駛入午門的禮賓車,單霽翔卻堅持關上大門。堅持背后的道理非常簡單,“無論你是誰,都該對這些人類文化寶藏保持一顆應有的敬畏心,尊重文物,就是尊重文化本身。”
在單霽翔的堅持下,文物有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尊嚴。
何謂尊嚴?詞典解釋為莊嚴而有威嚴,使人敬畏,獨立而不可侵犯的地位或身份。
說是還故宮文物以尊嚴,實際上是將尊嚴拱手奉還給來故宮參觀的觀眾,奉還給那久遠卻依舊萬分厚重的歷史,讓人們更尊重歷史,讓歷史更尊重事實,讓這個世界更加真實可感。
一心守護,敬畏傳承
實現網上售票;曾經深埋在倉庫里的諸多文物被修復并被搬上展廳;故宮表情包、故宮APP等一系列故宮文化產品的出現……
最近幾年,宮門大開的紫禁城以愈加開放、自信的姿態出現在世人面前。這種開放帶來的影響,不亞于1925年故宮博物院甫一成立,尋常百姓踏入皇城時造成的沖擊。
總是自稱“故宮看門人”的單霽翔實際更像是這座古老宮殿的守護者。言談間,關于故宮的時間精確到日,文物統計細致到個位數,不假思索,自然流淌。
“博物館應該是有溫度的。”單霽翔希望那些富有內涵的文物,能被更多人以走心的方式看到,只有這樣,文化的深層價值才能傳播得更遠。
為了讓更多的中國人去了解并喜愛它,單霽翔投入到故宮學院、故宮研究院、故宮知識講堂中。他在向公眾推廣宣傳故宮的同時,不忘將故宮自身打造為文化、學術平臺。故宮研究院下設一室二十所,含研究室、故宮學研究所、考古研究所、明清宮廷歷史檔案研究所等,另有故宮博物院博士后科研工作站。研究院涵蓋了器物、書畫、戲曲、法治、歷史、考古、工藝、園林、技法等學術領域。匯集國內外眾多故宮學的專家學者,基于故宮豐富的院藏,開展研究并出版相關成果。
保護文物,傳承文明,對單霽翔來說,更是義不容辭。在他的精心治理之下,故宮一掃原來的管理混亂陰霾,守護文物的匠人們終于可以沉下心來工作。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更是突破了人們對文物的認識維度:文物有溫度和靈魂。
單霽翔從小在四合院里長大,他說沒想到自己會到“世界上最大的四合院”來工作。四合院里春夏秋冬季節分明,可以接地氣、望天空。大概起初就像某種移情,慢慢地,了解得越來越多,一草一木,一樓一閣,都與某個歷史瞬間、歷史故事對接,感情就再也無法拔出。每早8點,他都要向西沿故宮巡查一圈。“當朝霞滿天的時候,當日落西山的時候,當月亮升起的時候,望著故宮,我心底就漫出一種,靜靜守護故宮的幸福。”
單霽翔帶領著故宮人用心呵護著紫禁城,古殿、綠草、朱墻、黃瓦不動聲色地訴說著改變。在與現代人共生共長的過程中,故宮這個傳統文化的代表符號獲得了全新的生命力,快600歲的紫禁城愈發神采奕奕。
其實,對故宮每一間屋、每一寸土的深情,并不是在擔任故宮博物院院長以后才放上心頭的。
單霽翔曾教過中國建筑史,故宮作為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古代宮殿建筑群,自然是他關注的課題。
“1989年,我兒子5歲。那會兒我的愛人在外國上學,平時由岳父母照看小孩,一到星期天,孩子歸我管。他問上哪兒啊?我說帶你玩去,看皇帝住的地方,就把他帶到故宮。第二個星期天,又帶他去。等到第三個星期天,他已經不怎么樂意來了。一連5個星期天,我都是一邊帶孩子一邊工作,把故宮的很多細節都拍了,仔細研究。”單霽翔說。
上世紀90年代,他擔任北京市文物局黨組書記、局長期間,曾主持故宮筒子河保護與整治工作。這一度是新中國成立后規模最大的文物維修整治工程。2001年至2002年,在擔任北京市規劃委員會黨組書記、主任期間,他主持了“北京舊城25片歷史文化保護區保護規劃”、“北京皇城保護規劃”、“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等項目,這些項目與紫禁城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我們要把那些恢弘的皇家古建當成一本書去閱讀,而不是當成一個景點去參觀。”單霽翔曾這樣寄語年輕人。
很多時候,單霽翔更像是故宮文化的推介大使,他經常一天要做兩三場演講,向社會傳播故宮文化。在這些演講中,他說得最多的就是,要讓故宮以及文化遺產更有尊嚴。
“故宮的生命力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懂得其價值的觀眾之多寡。”單霽翔和其他故宮人正在做的,就是一點一點褪去這座瑰麗輝煌宮殿神秘的面紗,用莊嚴、博大的文化去滋養公眾心靈。
編輯:位林惠
關鍵詞:單霽翔 故宮 保護 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