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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與“伯樂”陳師曾
李毅士一九二○年繪油畫《陳師曾像》,背景襯以畫像磚、古陶等
齊白石晚年在家中留影,墻上懸掛其作。
齊白石名滿天下,幾乎無人不知。可他生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是頗為落寞的。他自己在一首題畫冊詩中說:“冷逸如雪個,游燕不值錢。”說的就是他在北京賣畫時的情形。
到北京時的齊白石,已經近60歲。在北京定居,拿什么“吃飯”呢?“以賣畫刻印自活。”書畫刻印,名氣非常重要。齊白石不是那種“活絡”人,繪畫走的又是朱耷(“八大山人”)那樣的“冷逸”路子,所以賣畫生意實在清淡。按他后來對人的講述:“懂得我畫的人,簡直是絕無僅有。”
可是,真正認識齊白石內在才華的人,即使“僅有”,還是有的。這其中,陳師曾是最重要的一位。
遇“伯樂”結為莫逆
齊白石到北京后,在琉璃廠南紙鋪掛了繪畫及刻印的潤格。在這里,陳師曾看到了齊白石的印章,十分贊賞,便特地到齊白石此時所居的法源寺去尋訪。陳師曾當時在畫壇享有盛名,對他的來訪,齊白石自然高興。他趕緊從行篋中,取出自認為可以代表水平的“借山畫卷”請陳師曾鑒賞。細細看后,陳師曾認為,這些作品“畫格是高的”,可還有不夠精湛的地方。他隨即題了一首詩,表達對齊白石的欣賞和期望:曩于刻印知齊君,今復見畫如篆文。束紙叢蠶寫行腳,腳底山川生亂云。齊君印工而畫拙,皆有妙處難區分。但恐世人不識畫,能似不能非所聞。正如論書喜姿媚,無怪退之譏右軍。畫吾自畫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
陳師曾確實有眼光,他在齊白石作品中,看出了其所畫內容及運筆許多得自個人對自然的觀察,“各有妙處”,可“世人”卻“能似不能非所聞”,故此不大喜歡。他從齊白石的畫及刻印中看到了獨到和創造,而這是藝術創作中最為珍貴、值得葆有和發揚的,因此鼓勵齊白石“畫吾自畫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
看到陳師曾喜歡自己的印刻及畫,并且讀出了內在的蘊涵,齊白石受到極大鼓舞,陳師曾不必求媚世俗的看法正合齊白石之意。兩人一見如故,遂成莫逆。
此后,齊白石常常去陳師曾家。陳的書室名為“槐堂”,在那里,齊白石陳師曾“談畫論世,我們所見相同,交誼就愈來愈深。”“槐堂”到底高闊,舊歷六月依然清爽。內中墻壁上,掛著四川嘉陵一帶山水畫,這些地方齊白石也曾去過,看著便頗感親切。
在“槐堂”與齊白石交談,胸中富有的陳師曾極力發揮自己的畫論。他認為,繪畫應當生動,表現出思想和畫家性靈,不應當僅僅形似,如照相一般。陳師曾畫論中有:“寧樸勿華,寧拙勿巧,寧丑怪勿妖好,寧荒率勿工整,純任勿真,不假修飾,才能發揮個性,振起獨立精神,免掉輕美取姿,涂脂抹粉的世俗恒態。取法乎上,品格自高。”因為齊白石的作品凸顯出這樣的“樸拙”之氣,所以陳師曾評價他的“畫格”高。
品評間相互欣賞
對齊白石的印刻,陳師曾當時的評語是“縱橫有余,古樸不足”。聽了陳師曾的話,齊白石專在古樸上下功夫。在原有基礎上,他根據東漢時許慎的《說文解字》,參考秦漢時期私印官璽,觀摩漢魏時期碑刻摩崖文字,加上自己原有的木器雕花底子,融會貫通,終于形成其印刻上獨具的剛健古樸風格。
當時齊白石的畫,追摹“八大山人”路子,到了自以為“頗得神似”地步。可陳師曾認為,人應當自出新意,變通畫法。聽了陳師曾的話,善于創造的齊白石思路大開,經過努力,終于“自創紅花墨葉的一派”。齊白石筆下的梅花,最先學宋代楊補之的畫法。在家鄉湖南時,一位同鄉尹金陽畫梅極有名,齊白石也參酌了其筆意,形成自己風格。陳師曾見到后認為:“工筆畫梅,費力不討好。”齊白石便改換了畫法。陳師曾學問深而廣,令齊白石信服;齊白石的長期底層生活閱歷,也給陳師曾許多意想不到的啟發。所以齊、陳二人的交往并非單線,而是雙向互動。
對于陳師曾的畫作,齊白石也別有見地。一次,一位湖南的劉姓朋友,因為與陳師曾家有關系,求陳為他畫了一幅《家在衡山湘水間》。這位朋友拿來請齊白石加題。當時幾位看畫的人認為畫的“不似湖南山水”。齊白石卻認為,這些人不知道陳師曾的畫,是大量觀閱了前人的真跡,熔冶結合,形成“別派”。是真畫家的手段,而不僅僅“圖繪筆墨也”。齊白石識見,也確實高人一籌。
他們當時交往的情形,齊白石斷續的日記及繪畫題字中還零星有所記述。譬如他在一幅山水畫上題詞:“余重來京師,作畫甚多,初不作山水,為友人始畫四小屏……畫法從冷逸中覓天趣,似屬索然。即此時居于此地之畫師陳師曾外,不識其中之三昧……”當時理會齊白石“冷逸”一路的,似乎僅陳師曾一人。
1921年,他們相識不久。六月初六,是文人們為“荷花”定的生日。這天,陳師曾邀請了一批畫壇名家,以畫荷花表示慶賀。陳知道齊白石“有所不樂從”,就沒有請他。可過了十多天,齊白石卻請了陳師曾及這幫畫家,再一次以繪畫慶賀“荷花”生日。看來,齊白石的性格,別人一時還難以把捉。過了兩年的這天,為慶賀“荷花”生日,齊白石專門畫了大小三十多幅荷花圖。在他自己看來,大致都不錯。可其中最好的,齊白石認為有四幅枯荷:分別題為:“當面笑人”“背面笑人”“倒也笑人”“暗里笑人”,被陳師曾取走。另外有小幅畫冊,齊白石認為“最佳”,可“人不能知”,卻也由“師曾求去矣”。
陳師曾確實有很高的造詣和識見,他的眼光又常常與齊白石相一致,這便是他們相互欣賞的基礎。
白石畫“洛陽紙貴”
齊白石畫作“洛陽紙貴”的一天終于到來。它的到來,與知己陳師曾的大力推手直接相關。
1922年,齊白石60歲了。這年春季的一天,陳師曾來找齊白石,說日本有兩位著名畫家荒木十畝、渡邊晨畝來信,邀請陳師曾帶上作品,參加東京府廳工藝館的中日聯合繪畫展覽。既是中日繪畫聯展,當然有代表性。在陳師曾看來,齊白石的畫夠“格”。故此請他預備幾幅畫,通過陳師曾帶到日本去參加展覽并出售。
齊白石后來說到這一段時,還連帶了自己當時的情形:“我在北京,賣畫生涯,本不甚好,難得師曾這樣熱心,有此機會,當然樂于遵從,就畫了幾幅花卉山水,交他帶去。”
這一去了不得,齊白石的畫作命運,由此發生重大轉折。
陳師曾從日本回來后告訴齊白石,帶出去的畫已悉數賣出,收入特別豐厚。齊白石的畫,每幅要賣到100銀元,有一幅山水,只二尺長的紙,居然賣了250銀元!這樣的價碼,在國內聞所未聞。陳師曾說,這次展覽,吸引了世界多國人士,法國人選了齊白石和陳師曾的畫,希望參加巴黎藝術展覽。日本人視陳、齊二人藝術水準甚高,還要將他們的作品及生活情形,拍成電影……
這結果不僅齊白石想不到,國內絕大多數畫家及收藏者也不曾想到。這之后,外國人到中國,買齊白石畫的人多起來,這也轉變了國內市場。當時出售書畫的琉璃廠多家店鋪,知道齊白石的畫能賣到好價,都紛紛轉頭來約求;其他收藏家,也都來請購畫幅……“從此以后,我賣畫的生涯,一天比一天興盛起來。”
對此,齊白石深深感知,這都是陳師曾這位有眼光師友提攜的“深厚情意”,是永遠不能忘記的。
編輯:曾珂
關鍵詞:齊白石 陳師曾 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