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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中宇:《詩經》的經典地位與現代價值

2016年08月25日 10:19 | 作者:張中宇 |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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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詩經》選詩經周初到春秋中葉約500年的時間跨度來看,《詩經》無疑經過了歷代多次編集的不斷積累才最終成書,但孔子很可能是《詩經》最后的編定、校定者。

●周代詩人們對歷史進步的高度敏感,對現實的清醒認識,是非分明的價值判斷,從先進的文化層面,夯實了西周和東周共延續近800年的基業。

●“風雅”即《詩經》中風詩、雅詩融入廣闊社會、民間,并提升其文化內涵的現實主義傳統。“風雅”成為唐代詩人的主要標準,李白、杜甫、白居易、韓愈等,都在他們的詩篇或詩論中,推崇源自《詩經》的“風雅”“比興”。

張中宇

張中宇

《詩經》之《七月》

《詩經》之《七月》

《詩經》之《鴻雁》

《詩經》之《鴻雁》

《詩經》的編訂問題

西漢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中,最早提出“孔子刪詩”說:“古者詩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于衽席,故曰‘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根據司馬遷的記載,孔子做了兩項與《詩三百》編訂相關的關鍵工作。第一項是“去其重”,即在3000余篇詩中,去除重復,校訂錯訛,編成了一個文獻意義上的“善本”。第二項是“取可施于禮義”,即進行選擇,也就是說,《詩三百》是以儒家理想作為編輯標準進而形成的新的“精選本”,與孔子所依據的此前的各種文本,具有根本的不同。司馬遷顯然認定《詩三百》是孔子依據流傳的大量文獻重新“編定”,而非僅進行文獻整理。東漢班固、王充,唐代陸德明,宋代歐陽修、程顥、王應麟,元代馬端臨,明代顧炎武等,均沿襲司馬遷說。司馬遷、班固、王充等,都是時間距孔子最近的漢代著名史學家或思想家,他們可以依據更多、更可靠的調查和取證,來做出史學或詩學的理性判斷。

學術界一般認為唐代孔穎達主持編撰的《五經正義》,其中最早對司馬遷“刪詩說”表示懷疑,認為先秦典籍中,所引《詩三百》以外“逸詩”數量相當有限,由此推測當時不可能存有3000余篇詩供孔子刪選。南宋鄭樵、朱熹也不相信“孔子刪詩”。但這些“有限的懷疑”,并沒有動搖時間更早的司馬遷以來的基本判斷。轉折點在清代,朱彝尊、趙翼、崔述、魏源、方玉潤等均否定孔子“刪詩”說。由于否定者眾,從根本上改變了這一論題的方向,也相當程度上影響到現當代學者。這里需要指出,清代對“刪詩”說人多勢眾的否定,有一個重要的時代背景。就是在清朝文字獄的重壓之下,學者無不噤若寒蟬,唯有回頭翻檢古籍,尋求發展空間。隨著時間的流逝,證據的模糊,這就為疑古思潮留下了巨大空間。但章太炎、郭沫若、鄭振鐸均堅定支持孔子“刪詩”說。鄭振鐸在《文學大綱》中指出:“如無一個刪選編定的有力的人出來,則《詩經》中的詩決難完整地流傳至漢。這有力的刪選編定者是誰呢?當然以是‘孔子’的一說,為最可靠,因為如非孔子,則決無吸取大多數的傳習者以傳誦這一種編定本的《詩經》的威權。”鄭振鐸這一段論述很值得注意,因為懷疑、否定孔子“刪詩”說的一個顯著缺陷,就是無法找到孔子以外可以編定《詩經》的人,《詩經》的編定于是成為“無主公案”,這正是疑古主義必然要走向的陷阱。和近、現代學者大多沿襲清代學者的疑古思潮不同,當代學者顯然更為自信,對傳統文化則更多尊重和接受,支持刪詩說的學者更多。初步統計,近40年數十位學者發表的專題論文,近四分之三支持孔子“刪詩”說,且這些論文多發表在《文學評論》《文學遺產》《文史哲》等重要期刊上,反對“刪詩”說的論文基本上不見于重要專業期刊。從2012年到2015年共四年間,支持孔子“刪詩”說的專題論文15篇,反對孔子“刪詩”說的論文僅1篇。這個比例是很有說服力的,表明支持孔子“刪詩”不斷有新材料、新證據發現,而反對孔子“刪詩”說很難發現新材料、新證據,只是在概念上重復一些質疑。近四分之三的巨大比例,意味著有必要反思清代以來的相關結論。

尤其是,司馬遷“刪詩”說描述了一個關鍵史實:從孔子逾戰國至漢武帝時期——距離真相最近的400余年間,包括戰國時期墨、道、法諸家,當時社會均對儒家編定《詩三百》無異議,否則司馬遷及班固、王充等,不可能不從歷史的角度記載相關爭議。“判案”有一個重要原則,就是誰距離“現場”更近,誰的證據就更可靠。在《詩經》編定這一個爭議中,距離“現場”最近的,無疑是墨子、司馬遷、班固等,司馬遷、班固還是公認的“良史”。表示懷疑的唐代的孔穎達,距離“現場”已經超過1000年,距離司馬遷也有700余年,更不用說清代學者距離“現場”已經超過2000年。當代否定“刪詩”說的學者多引《左傳》中的“季札觀樂”這條材料,來說明在孔子年幼的時候,已經形成了規模差不多的《詩經》選本。可是,漢代專治史學的司馬遷、班固,不可能不精研《左傳》,像司馬遷的《史記·孔子世家》為何不采用這條材料?撇開這條材料的真偽不說,它無論如何也無法證明在孔子年幼時存在一個可以稱之為“詩三百”的選本:這條約700字的“觀樂”材料,連“詩”這個字都沒有出現!正是考慮到司馬遷、班固治史學的嚴肅性,以及他們更接近相關事實等因素,“刪詩”說不宜輕易否定。當然,在孔子“刪詩”之前,還經過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相關的階段性“整理”,孔子應該是在前人“整理”的基礎上,進行最終的編定、校定。即《詩經》的編纂,還是一個融合了群體智慧的綜合性工作。

編輯:邢賀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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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張中宇 《詩經》 經典地位 現代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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