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初，北京畫院推出了“灼灼其華—北京畫院藏寫意花鳥畫精品展”。展覽聚焦近現代寫意花鳥，活化典藏精品，將吳昌碩、齊白石、陳半丁、汪慎生、李苦禪、王雪 濤、崔子范等11位名家的近60幅珍品傾囊而出，大可窺探中國近現代寫意花鳥畫的半壁江山。

中國花鳥畫自唐代由工筆趨于寫意，經五代形成野逸與富貴兩派分野。隨著筆墨的發展衍變，寫意花鳥于明清日臻完備，且有了徐渭大潑墨寫意和八大山人簡筆寫意的率意與空靈。待到近代風云變幻下既有傳承亦有嬗變，涌現出吳昌碩、齊白石等個性鮮明的大家。

牡丹石榴-136.5×66.5cm-1925年-吳昌碩

吳昌碩（1844~1927），海派繪畫的重要代表人物。他早年研究金石學，學習書法、篆刻，人到中年才開始學畫，專攻花鳥。學畫之初，任伯年見他書法根基深厚，建議“不妨就以寫篆書的筆法來畫花瓣，而用作草書的筆法來寫枝干，變化貫通，也就不難體會畫理的奧秘了?！睆拇耍瑓遣T走上了一條“以書入畫”之路，最終形成了重氣尚勢、雄渾老辣的大寫意畫風。齊白石評價說：“放開點機，氣勢彌盛，橫涂豎抹，鬼神莫之測，于是天下當嘆服矣！“ 此外，講求畫有詩意，甚至題詩生發畫意，以及講究印與書畫相輔相成，成為吳昌碩花鳥畫的一大特色。

吳昌碩善畫牡丹，有清末以來第一人之譽。文人畫崇尚墨色淡雅，吳昌碩卻偏愛紅、黃、綠等濃艷的色彩，尤其愛用洋紅，但卻能不流于俗艷。這得益于他能將渾樸蒼勁的筆墨與濃艷的色彩有機地結合，墨彩交融，氣質俱勝。潘天壽稱贊他：“以金石治印方面的質樸古厚的意趣，引用到繪畫用色方面來，自然不落于清新平薄，更不落于粉脂俗艷，能用大紅大綠復雜而有變化，是大寫意花卉最善用色的能手。”《牡丹石榴》中，牡丹花朵以沒骨積染法刻畫，枝葉則或染、或勾或掃，筆墨或瀟灑或遒勁，雖使用了紅、綠等色，但由于水、墨、色有機交融，絲毫沒有喧囂浮華之感，反倒有一種古雅厚重的意味，活化出牡丹貴而不驕、艷而不俗的風范。

綬帶牡丹-101.5×34.5cm--齊白石

齊白石（1864—1957），湖南湘潭人，自幼酷愛繪畫，即使在生計所迫不得不作木匠的時候，勤學不輟。而立之年后，齊白石不但堅持學詩學畫，還學習了書法和篆刻。在詩書畫印方面都打下了堅實的基礎。1919年，齊白石為避戰亂，定居北京。初到北京的齊白石，以賣畫制印為生，但因其木匠出身和作品類似八大山人的冷逸風格，作品屢遭白眼，生活也難以為繼。在他八十五歲時，曾回憶當時的情景說：“予五十歲后之畫，冷逸如雪個。避湘亂，竄于京師，識者寡。” 在友人陳師曾的建議下，決定破釜沉舟，自創風格。他廣泛參酌徐渭、朱耷、石濤、吳昌碩等人筆意，形成獨特“紅花墨葉”大寫意一派，尤以富有田園野趣的瓜果菜蔬花鳥蟲魚為工絕。

擅用減法、筆墨精煉是齊白石大寫意花鳥畫的一個重要特征。唐岱在《繪事發微》一文論山水畫用筆：“寓目最多，用筆反少。”齊白石觀察生活細致入微，又善于提煉概括，每以簡練的筆墨、夸張的手法，傳物象之神，達到以一當十、以少總多的美學效果。其《仙鶴圖》，寥寥數筆，畫出仙鶴“修頸驤以軒昂，風神竦而疏朗”的獨特氣質，用色也十分簡單，鶴身用焦墨渴筆，頭頂則朱砂一抹，既符合仙鶴的自然特征，也起到了調劑色彩的作用?！洞蟾淮筚F圖》以牡丹和綬帶鳥相配，牡丹以沒骨法寫成，花朵很大，雖結構簡略，但水墨色搭配巧妙，畫出了花瓣薄而柔軟、色澤鮮潤的感覺。綬帶鳥則高踞于一塊巨石之上，繃緊的爪子、長長的尾巴和頭上的羽毛構成了一種動勢，似乎隨時會振翅而飛，尾巴也似乎在隨風舞動，動中有靜，引人遐想。

珠罍罍33.5×45.5cm- 陳半丁

陳半丁(1876—1970)，是“京派繪畫”的代表人物，但是他19歲時曾赴上海謀生，結識任伯年、吳昌碩，并拜吳昌碩為師，其創作帶有“海派繪畫”的特點。后來，他北上京城，畫風逐漸變化，最終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小寫意畫風。

作為吳昌碩的弟子，陳半丁與吳昌碩的花鳥畫有一脈相承之處，皆注重“以書入畫”，講究詩書畫印的相互作用，喜歡用鮮艷的色彩。但是陳半丁的花鳥畫也有很多新變：比如同為“以書入畫“，吳昌碩是以金石入畫，筆線如盤虬屈鐵，雄渾剛??；而陳半丁卻是以富于書卷氣的帖書入畫，用筆流暢，線條有文雅秀逸靈動的特色。其《珠罍罍》一作，畫的是半架紫藤，其中藤蔓以書法之筆寫出，盤旋纏繞，龍飛蛇走；花葉則點染勾勒，濃淡得宜，聚散有致，結構、色調層次分明，豐富而不雜亂。整幅畫布局嚴謹，筆墨收放自如，粗豪中見細致，活化出了紫藤柔韌頑強的生命力和花開時節活潑潑的生機。 

京派巨擘陳半丁、王夢白皆出自吳昌碩門下。陳半丁坐鎮北方畫壇，是南風北漸的重要推手，王夢白則有逸群之才，與陳半丁、齊白石、邵逸軒同執教于北平藝術?？茖W校（中央美術學院前身），桃李滿園。這幾位可謂主導了京城寫意花鳥的藝術風貌。

而白石門下，又有李苦禪、王雪濤、婁師白、崔子范等人，他們遵從老師“學我者生，似我者死”的教誨，在傳承的基礎上注重創新，各自發展出了自己獨特的繪畫面貌。

墨筆花鳥-72×42.5cm--李苦禪

李苦禪的作品筆墨雄強，氣魄宏大，題材上也偏愛雄鷹等有力量、有氣勢的大黑鳥?！赌P花鳥》種，一只大鳥立于方硬的巖石之上，轉頭自啄，這只鳥滿身濃黑，眼神鋒利，有一種凜然不可犯的氣度?；ɑ苋~子用重墨渲染，花朵則僅以線條勾勒，多用方筆，且不渲染，不施色，流溢樸拙、陽剛之氣，與巨石、黑鳥構成了協調的氛圍。

紫藤白鷴-122.5×191.5cm-王雪濤

王雪濤擅長以描繪花木、禽鳥展現大自然的豐富多彩和勃勃生機，總給人以欣欣向榮的感覺。《紫藤白鷴》中，除了紫藤和白鷴，還有蝴蝶和另外一種禽鳥，以及石邊的一叢紅花。景物雖多，但安排有序，疏密得當，起伏低昂藏顯有章法；色彩雖繁，但彼此之間有呼應有過渡，變化中有統一，并不顯得雜亂。比單純一兩種景物更能體現出鳥語花香的春日勝景。

鴨68.5×102cm-1960年-婁師白

婁師白是齊白石的入室弟子，正式拜師時只有十六歲，他全面繼承了齊白石的藝術技法，又有所創新。他畫的鴨子就求新求變，完全超越了齊白石。民間流傳著“徐悲鴻的馬，齊白石的蝦，李可染的牛，黃胄的驢，婁師白的鴨”的說法，將其與齊白石的蝦相提并論?！而啞樊嫷氖且蝗盒▲喿釉诹a之下飲水的場景它們或以濃淡不一的墨色渲染，或以深淺不同的赭石色渲染，并見以飛白，描繪出了小鴨身上毛絨絨的質感。嘴巴和爪子則均以紅色表現，起到了統一畫面的作用。樹蔭下的一盆水構成了畫面的焦點，被一群小鴨團團圍住，有幾只在低頭飲水，霸道的兩只已經跳進盆里，或暢游，或得意地引頸歡叫，還有兩只也爬上了盆沿，就要朝里跳。遠處的小鴨子則急急地奔來，不過急而不疾，看上去有些笨拙。畫面上方的簇簇柳枝，繁密的葉子正隨風舞動，和樹下活潑喧鬧的小鴨子相映成趣。

朝-露-68×68cm-1995年-崔子范

崔子范是一位比較另類的畫家，他當過兵打過仗，曾是一名職業革命家，畫畫是業余愛好。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他結識了齊白石，并得其贊賞和悉心指導。

崔子范認為，畫家要保持一顆孩童一樣的赤子之心，秉持這一觀念，他雖然不斷精研古往今來大師的精湛技巧，但是卻能不被成法束縛，在創作中自由發揮，大膽創造，從嶄新的角度表現自然，開拓出花鳥畫的新境界。從表面看，崔子范喜歡用大筆觸、大色塊、大黑大白、大紅大綠；從本質上看，這實際上是對動植物外在形體和色彩的極度夸張和變形，是視覺的極簡與符號化。較之齊白石，他的作品有了更加濃郁的現代氣息，甚至有西方評論家稱崔子范的作品為“最有中國味的現代作品”?！冻丁分?，荷花和枝葉都做了一定程度的夸張與變形，荷葉是大的團塊結構，荷梗的處理，更大膽使用了平行線，進一步增強了平面構成意味。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每個時代，應該有每個時代的輝煌，繪畫領域也是如此。畫家要尊重傳統、精研傳統，也要勇于推陳出新，創造屬于自己的精彩。

責任編輯：張月霞

文章來源：《畫界》2020年5月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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