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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鄉村健康“守門人”
走近鄉村健康“守門人”
讓青年全科醫生在基層留得住、有發展
2010年,我國啟動實施農村訂單定向醫學生免費培養工作,提出“兩免一補”政策,重點為鄉鎮衛生院及以下的醫療衛生機構培養從事全科醫療的衛生人才。
經過10年探索,全國113所高校為中西部省份鄉鎮衛生院培養定向醫學生5.7萬余名。目前,已有2.5萬名本科生畢業,并進入全科醫學住院醫師規范化培訓(以下簡稱“規培”),其中約1萬名已完成培訓到崗服務,從規模上實現了為中西部地區每個鄉鎮衛生院培養1名從事全科醫療本科醫學生的全覆蓋。
本報記者特別采訪了一些偏遠地區的鄉鎮衛生院全科醫生,關注這些年輕的鄉村健康“守門人”的生存狀態。
從離鄉學醫到回鄉行醫
甘肅中醫藥大學2011級農村訂單定向免費醫學生(以下簡稱“定向醫學生”)丁成清現在是甘肅省臨夏州臨夏縣尹集中心衛生院的門診部主任。上初中時,他的一個同學罹患白血病,因錯過最佳治療時間不幸去世。這件事給丁成清觸動很深,他決定長大后要成為一名治病救人的醫生。
丁成清學醫5年,規培3年,同時在讀同等學力的研究生,這些年所學的內科學、外科學、診斷學、病理學、生理學等,每一本書的厚度幾乎都和磚頭差不多。2016年畢業時,班主任許敏對他和同學們說:“患者帶著強烈的求生欲望來找你們,你們是他們的全部。”丁成清覺得自己有了一種職業使命感。
當年9月,丁成清被分配到臨夏縣尹集中心衛生院,報到后,又去原蘭州軍區總醫院參加規培。因悟性不錯,一位科主任曾有意留下他。但他說:“助推農村孩子走出大山的很多長輩,因為操勞,忍受著陳年頑疾帶來的病痛,結業后我必須履約回到尹集鎮衛生院。”
規培結束前,丁成清覺得鄉鎮衛生院也許就是省級醫院的縮小版,起碼有完善的科室和人員配備,去了踏實工作就行。但他沒想到,衛生院僅有的46張病床,服務的醫療業務范圍不僅覆蓋本鎮,還包括周邊鄉鎮和鄰縣。
電子病歷系統不完善,各科室大夫看病時需手寫處方、病人既往病歷很難查閱;沒有完善的化驗檢查,沒有齊全的放射設備,沒有專業的技術人員……這些都是擋在他面前的“攔路虎”。
更讓丁成清感到棘手的是,許多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等慢性病患者身上往往伴隨其他疾病,診療難度高。還有一些慢性病患者輕信不靠譜兒的“祖傳偏方”,缺乏科學的自我防治意識。
回鄉行醫同樣面臨不少困難的,還有28歲的阿卜力克木和31歲的麥麥提艾力·麥麥提明,他們是新疆醫科大學的定向醫學生,也是墨玉縣人民醫院派到鄉鎮衛生院的全科醫生。
阿卜力克木父母早逝,家庭困難,2010年高考時特意選擇了能免學費、快速就業的新疆醫科大學定向培養專科醫學生。剛上學時,鄉鎮衛生院能看什么病,他并不清楚。4年大專畢業后,當地規培名額有限,他沒參加培訓就到普恰克其鎮衛生院綜合內科工作。沒有臨床經驗,一開始他有些無助,“感覺和大醫院醫生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甘心做個寂寂無名的人,阿卜力克木拼命工作,周內5天坐診看病,周六、周日走村入戶開展健康教育、慢性病隨訪、老年人管理等公共衛生服務。一段時間后,群眾認可了,他有自信了。近兩年,他參加新疆醫科大學成人繼續教育學院成人高考,進修了成教臨床專業非全日制本科學歷。
麥麥提艾力·麥麥提明與醫學結緣的原因更現實:為了方便照顧患高血壓、糖尿病的父母,也為了給農民實實在在做些事。2008年考上新疆醫科大學鄉村臨床醫學專業后,他相信學醫要靠日積月累,為此幾乎手寫記錄了老師講的每一種病癥和對應的治療方法。他要強地說:“學醫就一定要當個好醫生,醫術不精,工作后會成為衛生院的負擔。”
既要給群眾治好病,還得經濟實惠
鄉鎮衛生院醫生的醫術如何,村民的評價很關鍵。麥麥提艾力·麥麥提明入職還不到1年時,用23分15秒的心臟按壓,從死神手中搶回一名呼吸停止、心跳微弱的女孩。這件事在不少村民口中流傳。他記得,女孩父母流著淚求他“救救孩子”。夫婦倆那句“謝謝”給他帶來的從醫動力,是沉甸甸的。
在麥麥提艾力·麥麥提明看來,鄉里鄉親的患者,都是朋友。醫生看病,既要盡全力減輕患者痛苦,也要考慮用最經濟的辦法降低醫療費用,讓他們少跑路、少花錢,還得照顧安撫好他們的情緒。
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后,麥麥提艾力·麥麥提明和同為醫生的妻子被抽調到墨玉縣人民醫院五分院二病區醫療隊工作,夫婦倆將4歲的孩子交給岳母照看。直到五一小長假,一家人才團聚。“在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面前,我選擇前者。”他說。
與麥麥提艾力·麥麥提明一樣為國家利益努力工作的,還有柳州市融水苗族自治縣桿洞鄉衛生院院長梁駒。在廣西醫科大學臨床醫學(全科醫學方向)學習5年,又在柳州市人民醫院規培3年,2018年規培結束后,他主動申請到桿洞鄉衛生院工作。
桿洞鄉位于桂黔交界的高寒山區,轄12個行政村、76個自然屯,距縣城140公里,交通不便。但他篤定地說:“要去就去最偏遠艱苦的地方,看看自己能做些什么。”
桿洞鄉衛生院雖不大,但工作繁雜,承擔著全鄉2.6萬名群眾的臨床醫療、家庭醫師簽約、老年人健康體檢等健康服務工作。
2018年12月,梁駒和同事迎著大霧到高培村上烏昔屯為老年人體檢,屯長召集所有老人到他家統一接受體檢,還拿出家里的紅薯、玉米熱情接待醫生,“天氣再冷、路再遠,都必須給群眾做好服務”。2019年,梁駒給桿洞鄉錦洞村85歲的楊老代治好了病,出院隨訪時,楊老代拉著梁駒的手說:“當時要是沒有你,就沒有我了。”
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后,梁駒是全區第一批進到大苗山桂黔烏英苗寨開展防疫的醫護人員。梁駒挨家挨戶進行宣教,說服群眾暫時封存了公用的蘆笙樂器,暫停了聚集性民俗活動。
為了讓群眾少跑路,梁駒把電話號碼留給很多來看病的村民。來電多了,他并不覺得麻煩。他知道,農村人得一場大病,損失的不僅是醫藥費,更有可能讓一個家庭喪失勞動力。所以他給患者看病的原則是:既要治得好,還要經濟實惠。
守著“讓人惱火”的小陣地干出一番事業
今年36歲的彝族青年李德普沒學醫之前,對鄉鎮衛生院的體驗感極不好,覺得是個“讓人惱火”的地方。他兩歲時得了小兒麻痹癥,但老家盤州市坪地彝族鄉衛生院缺醫少藥,母親迫不得已四處求取偏方。他8歲那年,父親又因病早逝。經歷過這兩次傷痛后,李德普的母親囑咐他“長大后當個能救人命的好醫生”。
2010年,老師為李德普填報了貴州醫科大學的定向醫學生高考志愿。被錄取后,李德普高興極了。和當地衛生局簽訂就業合同時,因為沒有老家坪地鄉衛生院的名額,他就近選擇了離家1.5小時車程的羊場鄉衛生院。
2018年他規培結束回到羊場鄉衛生院時,新辦公樓還未竣工,老樓破舊漏風,衛生院盡管有一些基本的診療儀器,但沒人會操作,閑置著。多數醫療人員是由村醫經培訓上崗的,既當住院醫生,又兼顧村醫工作,有執業醫師資格證者鳳毛麟角。
陣地雖小,李德普決定苦干,被分配到門診住院部工作后,每日問診、查體、開藥方、醫囑,練基本功。出身農村家庭,又是少數民族、中共黨員,他和群眾打交道時有種天然的親近感。
半夜和同事們搶救有機磷農藥中毒的患者;盡全力為急性闌尾炎患者實施急診手術;疫情期間上門隨訪時,不放過任何一個從疫區返鄉人員;入戶為老年人體檢,走訪大病患者……李德普覺得,這些工作雖比不上大醫院醫生做一臺成功的手術那樣讓人驚心動魄,但成就感是一樣的。“這就是醫生的成長。”他說。工作僅3個月后,他就被衛生院黨支部選舉為組織委員,開始承擔院里的黨建工作。
被提拔為衛生院副院長后,李德普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他分管著醫療業務科室、醫技科室、藥房、收費室、財務室等10項工作。高光村、趕場坡兩個村的鄉級指導醫生,羊場鄉衛生院疫情防控組組長也由他兼任。
一個人帶著團隊數十人服務3萬多名群眾,他說,醫療業務水平要扎實、詢問病情要仔細、查體技能要熟練、溝通要有耐心。“選擇經濟的治療方式、堅持電話及上門隨訪,也是我和就醫群眾建立信任的法寶”。
如何讓全科醫生在基層真正留得住、有發展
定向醫學生服務基層,身兼數職是常態。在尹集鎮衛生院,丁成清除了擔任門診部主任,還兼顧醫務科、放射科的工作等。
與此同時,盡管在衛生院已是多面手,并晉升至管理層,但丁成清仍然是院里的“新鮮血液”。自2016年他被分配到衛生院,至今仍未有新的定向醫學生分配進來。這幾年,他的同學里,有人考上研究生離職了,有人去了條件更好的三甲醫院工作,甚至有人分配到鄉鎮衛生院參觀了一圈就違約辭職了。
廣西醫科大學全科醫學院團委書記、學生科科長于佳帶過多屆定向醫學生的大學生職業生涯規劃、心理健康教育、創新創業課等課程。在他看來,定向醫學生來自農村地區,思想單純,學醫目標明確、從醫信念堅定。有的在規培期間繼續深造在職研究生;有的通過踏實工作晉升了行政職務,為家鄉人做些事、提升當地基層醫療技術水平的個人意愿強烈。
于佳同時提到,定向醫學生履約工作后,對工資薪酬、繼續教育、晉升通道關注度最高,最擔心在基層接觸不到最前沿的醫學知識,存在醫療技能恐慌,對服務期滿后的“再就業”問題迷茫,希望有機會繼續深造。
“加快全科醫生培養步伐,加大師資投入力度,關乎我國醫療衛生事業的健康發展。”貴州醫科大學全科醫學教研室副主任慕瓊希望今后能有更多政策紅利,她建議,制定與全科醫生績效、職稱晉升等切身利益相關的培訓、考核政策,以此激發基層全科醫生的服務動力,提升其整體質量。
在新疆醫科大學教務處長李建光看來,應從院校教育、畢業后教育、繼續教育3個方面多維度構建定向醫學生培養體系,形成政府、學校、基層醫院協同育人的長效機制。特別是政策保障方面,建議衛健部門結合基層醫療衛生現狀,圍繞定向醫學生的招錄、就業、規培、薪酬待遇、職業晉升等方面,制定更有吸引力的政策,使全科醫生在基層“留得住、有發展”。(記者 焦敏龍)
編輯:位林惠
關鍵詞:衛生院 醫學 工作 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