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孫中山先生誕辰150周年，全國各地相繼舉辦了各種形式的活動來緬懷與追思這位偉大的民族英雄、愛國主義者、中國民主革命的先驅。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中，我們更應該永遠銘記歷史。20世紀初的中國，仍處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廣大人民群眾繼續陷于苦難的深淵之中。正是由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辛亥革命，結束了中國長達兩千多年的君主專制制度，打破了封建制度對生產力發展的束縛，為日后的革命和發展開辟了道路，從而成為中國近代史上一次極為重要的歷史性轉折。

許欽松

伴隨著辛亥革命與新文化運動的影響，封建思想遭到前所未有的沖擊批判，人們的思想得到空前解放，如何拯救國家、改造社會成為力求改變現狀的知識分子的共同愿景。在藝術領域中，中國畫壇誕生了以“二高一陳”（高劍父、高奇峰、陳樹人）為代表的“嶺南畫派”。“二高一陳”早年活動于辛亥革命的風雷之中，他們本身就是革命者。革新思想同樣貫穿于他們的藝術之中，面對晚清以來中國畫陳陳相因的陳舊格局，他們力主“折衷中西、融匯古今、關注現實、注重寫生”的藝術理念，積極實踐、大膽創新，并利用開學館、辦畫報、辦畫展、撰文登報等多種社會學術活動形式，廣泛傳播嶺南畫派的藝術思想和主張，造成了全國性的影響。最終形成了獨具嶺南特色的一大美術流派，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具有明確藝術主張、統一行動綱領的畫派。

作為新中國畫的踐行者，“嶺南畫派”在創作中注重融合了傳統繪畫多種技法，又借鑒了日本畫、西洋畫的繪畫技巧，強調從生活現實中獲取寫生素材，創立出一套在民國初期畫壇上獨樹一幟的新繪畫語言。同時，嶺南畫派的畫家還具備著新派畫家所特有的社會責任感與擔當精神。例如高劍父就曾經在《對春潮社晨光社畫展的期望》一文中提到：“今天的藝術，不是什么閑情逸致，來消永日的娛樂品，而卻成了表現思想的媒介。它是有其主動的、積極的、領導的作用。它暴露了人類社會的黑暗，歌頌著人類社會偉大的光明事跡，它是負起改造人心的責任，而更積極地指示了人生正確的道路。”在這種藝術理念的指引下，嶺南畫派的畫家們勇于創新、敢于實踐、深入生活，創作出一批有別于傳統圖式的新中國畫，為中國畫的現代發展開拓了全新的疆域。如“二高一陳”中的高劍父先生，在國家陷于困頓之際，將自己手上的畫筆積極投身到現實之中，繪制了一大批反映現實關懷的戰爭、饑荒或寫實的旅行勝地等傳統國畫家較少關注的主題，如《東戰場的烈焰》《雨后飛行》等作品。

《東戰場的烈焰》是畫家在目睹祖國河山被日本帝國主義轟炸后滿目瘡痍場景的悲憤之作，畫家在作品中嘗試將西洋繪畫中的對云霧、光影技巧和素描關系與中國畫的傳統筆墨相結合，把殘垣斷壁中熊熊火焰以極富視覺沖擊性的方式加以呈現。《雨后飛行》是高劍父為響應當時所提出的“航空救國”所創作的主題作品，在這類藝術作品中，高劍父嘗試把電線桿、汽車、坦克、飛機等現代題材引入畫面，在拓展山水畫表現題材的同時，使藝術的表現面積和深度空前增加，這也是對近現代中國美術的一種突破。

高劍父的弟弟高奇峰選擇的題材多為一些頗具象征意義的鷙禽猛獸，如馬、虎、獅、雄鷹等，以此來表達他不屈不撓的革命情懷。他所作的《白馬》《雄師》《海鷹》三幅作品曾受到孫中山的稱贊，認為“足代表革命精神，具新時代之美者”；陳樹人擅長畫花鳥和山水，但與以往花鳥山水畫家所不同的是，他的畫不僅僅局限于對表面詩情畫意的營構，更注重深刻內涵的挖掘，比如創作于1928年的《嶺南春色圖》，截取紅木棉樹之局部，樹枝挺立，花朵艷麗。

在“嶺南三杰”相繼去世之后，第二代弟子相繼走向了歷史舞臺的中心，成為嶺南地區甚至中國畫壇的重要畫家。在“折衷中西，融匯古今、關注現實、注重寫生”的藝術思想指引下，他們對中國畫創作有了全新的時代性詮釋，以“嶺南畫派第二代傳人”的代表人物關山月、黎雄才為例：關山月在永無止境的藝術道路上苦苦追求，奮斗不息，創作足跡遍及祖國大江南北和世界各地，以淋漓盡致的筆墨，描繪社會主義建設的新成就和祖國江山新貌，創作出大量具有鮮明時代特色的山水畫作品。如他與傅抱石合作的《江山如此多嬌》便是新中國時期最為著名的山水畫巨制。黎雄才，從20世紀40年代初期開始，由川渝到西北旅行寫生，十幾年間徒步行萬里，1954年，長江中游地區遭遇百年罕見的特大洪水，黎雄才奔赴防汛前線，在參加抗洪勞動之余創作出了《武漢防汛圖》，以紀實敘事的表現方式再現了人民群眾與大自然斗爭的畫面，被美術界贊為“抗洪史詩”。

經歷近百年歷史的變幻與洗禮，嶺南畫派的后來者不論是在歷史語境、藝術觀念還是在審美趣味上早已和前輩們所處的時代相距甚遠，然而或許因為嶺南畫派在藝術思想上的與時俱進，這一畫派才能夠永葆青春，至今依然是活躍于當代中國畫壇上的一股強大的力量。“折衷中西，融匯古今”的理念是嶺南畫派最重要的主張和藝術特性，在“二高一陳”的時代中是變革中國畫中最重要的思想武器，在今天則代表著一種開放包容的心態、勇于創新的實驗精神，繼續成為推動當代中國畫向前發展的一股精神力量。精神不滅，奮斗不止！毫無疑問，后繼有人的嶺南畫派將在這一嶄新的時代中再次迎接新的輝煌，創作出新的成就！

（作者為全國政協委員，全國政協書畫室副主任、中國美協副主席、廣東省文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