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  雅克·考夫曼

　　景德鎮何以爭議頗多？中國日用瓷設計為何“上不去” ？現代陶藝缺少什么？為配合在北京舉辦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五屆國際論壇，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陶藝學會與北京國中陶瓷藝術館共同主辦的“人性超越多元——國際陶瓷藝術交流文獻展”及研討會日前舉辦，國際陶藝協會主席雅克·考夫曼，美國陶藝家溫·海格比，日本陶藝家小路光男，中國陶藝家朱樂耕、呂品昌等中外陶藝家的作品應邀參展。

　　研討會上，張守智、朱樂耕、方李莉、寧鋼、周光真等專家、學者及企業家針對中國陶瓷行業中的種種現象與問題各抒己見。

　　景德鎮的飄失與回歸

　　早在宋代，中國陶瓷藝術就為全世界陶瓷工藝奠定了基礎，西方現代陶藝和日本“走泥社”都深受宋代陶藝的影響。景德鎮作為自古以來的中國瓷器出口重鎮一直備受世界矚目，也頗受爭議。在過去的30年中，市場經濟的沖擊讓景德鎮瓷器常有混跡路邊攤和展銷會之惑，而景德鎮的一些老藝人也成了整天拉碗的“人形機器” ，以手工瓷為主的瓷都景德鎮變得難以招架。近年來，在國家、相關機構以及企業家的大力支持下，景德鎮逐漸恢復勃勃生機，中國景德鎮陶瓷博覽會、中國高嶺國際陶瓷藝術大賽等多個國內外陶瓷展覽、賽事在這里舉辦。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人類學研究所所長方李莉，從事景德鎮研究30年并著有《古鎮的飄失》一書，她欣喜地說道：“景德鎮又回來了。 ”

　　“景德鎮也有類似798藝術區的廢棄工廠，年輕的藝術家和外來的藝術家在那里聚成一團搞創作，還有一些像宋莊一樣的村莊，成為藝術家聚集地。民國時期有4萬多‘景漂人’ ，現在已經有12萬手藝人，還有從海外、全國各地過來的4萬藝術家，也有大學畢業生在那里謀生，他們不光做藝術，也做手工日用瓷，這可能是未來的發展方向，文化價值、附加值很高。所以我和非遺保護人說，你們一方面看到非遺在消失，另一方面非遺也在復興。不僅龍泉窯、耀州窯、池州窯，很多地方的傳統陶瓷工藝都在復興。中國依然是世界陶瓷大國。 ”

　　一座城市被一種單一行業支撐發展了上千年，全世界恐怕唯有景德鎮。在這樣一座陶瓷藝術從業人數多達十幾萬、生產創作異常火爆的城市，行業的可持續發展成為業界的焦點。很多人批評景德鎮陶瓷造型沒有設計，沒有創新，只是簡單的復制與模仿。景德鎮陶瓷學院副院長寧鋼認為這其實是對景德鎮的誤解，他闡釋了其中的歷史因素：“景德鎮是非常注重設計的城市，每年都有陶瓷展、創新評比和大量的造型作品出現。景德鎮的設計走到今天和整個大氣候有關系，不僅關乎陶瓷，也關乎各個行業，各個企業。曾經有些企業效益很好，但在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轉型陣痛中，‘一夜回到解放前’ ，工人沒工作，行政人員去擺地攤，找大師搞設計也沒法轉化為生產，這種狀況確實讓人很尷尬。但不管怎樣，景德鎮現在在進步。有些在美國生活十多年的藝術家到了景德鎮就不走了，覺得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還把家人接過來。這就是景德鎮的魅力。”

手指山  周光真

　　現代陶藝走向何方

　　從歷史角度講，陶藝是每個國家最早的藝術形式。陶瓷也是最常用的生活用品。作為日用瓷大國，中國日用瓷設計在業內卻有著“上不去”的評價。據方李莉介紹：“在英語中，瓷器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廣為人知的‘china’ ，外國人理解為來自中國的普通瓷器；而另一種說法‘porcelain’卻代表著高級瓷器。 ”無論這種譯法是否確鑿，但已從側面反映出中國日用瓷器遠不如歷史般輝煌的現狀。“陶器是原始社會最好的物品，就像現在的汽車和冰箱一樣。它不僅是物器，還把泥土、想法、信仰通過陶瓷的制作表現出來。陶瓷藝術在當代如何轉型，如何與現代生活方式相結合，這是今天需要探討的問題。 ”陶藝家、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創作院院長朱樂耕說。

　　在中西方的現代陶瓷藝術對比中，西方的陶瓷藝術似乎更具有強大的思想能量；而中國陶瓷盡管改良了工藝，更新了技術，也作出突破，但卻沒有生命的躍動。文化學者、藝術史論家、中央電視臺百集大型紀錄片《百年巨匠》總撰稿劉傳銘認為，“中國陶瓷藝術總體來說放棄了對時代與生活的關照，沉迷于復制古典，討好市場，生命力的萎縮是個必然。當然，作為古老而又年輕、具有廣泛世界性的藝術，陶瓷的生命力永遠不會終結，我們必須在打通古今，關照中西的觀念下重新審視陶瓷美學、陶瓷藝術、陶瓷教育等等一系列問題，并且不斷地探索陶瓷藝術發展的新方向，這是當下所有的陶藝家，首先是中國的陶藝家，當然也包括世界的陶藝家共有的責任和擔當。 ”

　　中國傳統陶瓷的歷史意義已無須贅述，而現代陶瓷的發展卻滯后于西方。“西方現代陶藝已經發展半個多世紀，經過了手工運動和現代文化的碰撞，半個世紀以前進入大學教育。當代的藝術品其實是一種觀念性和成熟思維的沉淀，就像國外的藝術家都是年長者，而中國的當代藝術領域、包括陶瓷藝術領域在內，很多學生剛剛畢業就成了大師。 ” APEC會議領導人用瓷的設計者、中央美術學院陶瓷設計工作室主任黃春茂認為，思想性的欠缺讓中國現代陶瓷設計缺少了靈魂。

　　被陶藝的“時代感”和“個性”吸引了“一輩子”的清華美術學院教授日用瓷設計專家張守智相信跨行業的合作會提速現代陶藝發展。“藝術陶瓷是唯美的，也是生活的反映，只是它和傳統工藝拉開了距離。現代陶藝的生命力很頑強，可惜現在的群眾、社會或者當代先富起來的有錢人對現代藝術的理解還不夠，經常是圈里人閉門研討，這不利于陶藝的發展，當代陶藝更需要跨行業的合作，甚至是創作者和欣賞者坐在一起討論。 ”北京遠洋投資集團董事長鄭志則認為當代陶藝發展更需要系統性的理論體系來推動，他從業外的角度分析：“不管是美術還是經濟，任何一個行業，從單一構架推動發展都是不完整的。就陶瓷藝術而言，應該從市場環境、政策環境和自身的藝術環境等多方面系統、多元地思考和推動，才能相輔相成。 ”

　　陶瓷這門在中國大地上生長出來的藝術，如今正在世界各地呈多元態勢發展，日本現代陶藝崇尚返璞歸真，避免雷同；北歐日用瓷器設計重視細節，以簡潔為主導理念。那么，中國現代陶藝發展又將走向何方？它承載著陶瓷人的厚望。正如陶藝家、國際陶藝學會理事中國區代表周光真對未來的期待：“中國當代陶藝應該樹立自己的民族風格和民族的根，我們的本土化意識應該崛起，一方面保護非遺，傳承陶瓷工藝，同時還要探索陶瓷工藝新的發展方向，以文化的根為出發點去創新，訴說歷史與傳承。 ”